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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 丑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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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是传力不匀,绞碎天枢。

    所以为了避免这种事,我让转机本身与整个玄观顶檐固定在一起,整个天顶都是它的固定架。

    天顶不动,转机就不动。

    唉,这个很难,很难……”他声音低下去,陷入沉思。

     张小敬淡淡道:“那就把天顶一并毁掉便是。

    ”毛顺一噎,他的思路一直放在转机本身,可没想到这粗豪汉子提出这么一个蛮横的法子。

     “天顶是砖石结构,怎么毁?” 张小敬沉默了一下,把视线投向灯屋上方。

    那里有一节节的传力杆,从灯楼连到屋内,其中造型最醒目的一节,正是刚刚装好的麒麟臂。

     毛顺先是一怔,觉得这太荒唐。

    可仔细一想,这还真是个以力破巧的法子。

    麒麟臂里装的也是加热过的密封石脂,一旦引爆,不一定能毁掉天顶,但足够让转机发生倾斜。

    他脑子内快速计算了一下,点了点头,表示可行。

     “很好。

    ”张小敬把毛顺从外头拉回来,“那我再问一个问题。

    真的没有更快的麒麟臂安装方式吗?我得问出点什么,好去取得他们的信任。

    ” 毛顺沉默半晌,叹了一口气:“有……可如果他们按时装上,阙勒霍多就会成真,万劫不复啊。

    ” “如果我失败了,那才是万劫不复。

    ” 萧规看到张小敬拎着毛顺从“武威”灯屋里出来,后者瑟瑟发抖,一脸死灰。

     “问得了,这家伙果然藏私。

    ”张小敬道,然后把毛顺往前一推。

    毛顺趴在地上,战战兢兢地把安装方式说出来。

    旁边有懂行的蚍蜉,对萧规嘀咕了几句,确认这个办法确实可行。

     这诀窍说穿了很简单,就是省略了几个步骤而已。

    可若非毛顺这种资深大匠,谁敢擅自修改规程! “大头,原来人说你是张阎王,我还不信呢。

    ”萧规跷起大拇指,然后恨恨地踢了毛顺一脚,“这个老东西,若早说出来,何至于让我们如此仓促!” 毛顺趴在地上,一直在抖,全无一个大师的尊严。

     “既然我们都知道了,你也没什么用了。

    ”萧规的杀气又冒了出来。

    张小敬连忙拦住他:“我答应饶他一命。

    ”萧规看着张小敬:“大头,你这会儿怎么又心软了?这样可不成。

    ” “别让我违背承诺。

    ” 萧规看了张小敬一眼,见他脸色很认真,只好悻悻把脚挪开:“先做事,其他的到时候再说。

    ”他看看时辰,吩咐把新的安装方法传给各处灯屋的蚍蜉,尽快去办。

     灯楼里立刻又是一阵忙乱。

    张小敬环顾四周,心里盘算着。

    麒麟臂那么多,蚍蜉们肯定存有余量,应该就放在玄观的小鼎里吧?他应该尽快找一个理由下去,把麒麟臂拿到,并安装好。

     只要拿到麒麟臂,把转机一炸,最大的危机就算解除。

    至于灯楼能不能保全,天子会不会丢面子,这就不是张小敬关心的事情了。

     他正在沉思,萧规又走过来:“大头,等会儿会有一个惊喜给你。

    ” “嗯?” “灯楼里的麒麟臂安装完以后,你跟我撤出灯楼,下到水力宫。

    现在那儿有三十个精锐老兵等着,正准备做件大事,你我带队,做件痛快事。

    ” “三十个精锐老兵?在水力宫?”张小敬吓了一跳。

     “当然,今晚的惊喜,又岂止是太上玄元灯楼呢。

    ”萧规笑道,没注意张小敬的眉毛跳动了一下。

     李泌站在黑暗的水力宫里,有些茫然。

     虽然他顺利地干掉了守卫,可是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。

    这里看起来四面都是封闭的土壁,顶上有纵横的十字形撑柱,就像是矿坑里用的那种。

    整个空间里,只有一处台阶通向上方。

    可是那上面都是敌人,是绝对不能去的。

     张小敬或许有一个绝妙的主意,可他们两个却一直没有单独接触的机会。

    能传送那两个字过来,已经是不引起别人怀疑的极限。

     李泌身边没有蜡烛,他只能轻手轻脚地在黑暗中向前摸索。

    在转了两圈之后,李泌终于确认,这里既没有敌人,也没有别的出口。

    李泌感觉自己身陷一个谜题之中,答案就在左近,可就是找寻不到。

    他估算了一下,现在是丑初,距离拔灯只剩半个时辰了。

     一个疲惫的念头袭上心头。

     “要不,干脆就躲在这里,等到事情结束?” 这个想法似乎合情合理。

    现在的自己,并没什么能做的事,只要尽量保全性命,不给别人添麻烦就够了。

    这个水力宫造得很牢固,就算上头炸翻天,也不会波及这里。

     可李泌只迟疑了一个弹指,便用一声冷哼把这个心魔驱散。

     堂堂靖安司丞,岂能像走犬一样只求苟活?被人绑架已是奇耻大辱,若再灰心丧气等别人来救,那我李泌李长源还有何颜面去见太子?再者说,张小敬还在上头拼命,难道他还不如一个死囚犯来得可靠? 一想到这个人,极复杂的情绪便涌上李泌心头。

    在灵官阁里,张小敬吼向他的那些话,似乎并非完全作伪。

    李泌能分辨得出来,那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怒吼,因此才更令人心惊。

     第八团浴血奋战的张大头;悍杀县尉、被打入死牢的不良帅;被右骁卫捉拿的奸细;被全城通缉的死囚犯;向长安讨个公道的一个老兵! 每一个身份都是真的,可张小敬仍旧没有叛变,这才让李泌觉得心惊。

    他忽然发现,自己并没看透张小敬这个人,没看透的原因不是他太复杂,而是太单纯。

    在那张狠戾的面孔和粗暴行事下,到底是怎样一颗矛盾之心? 李泌相信,适才张小敬举弩对准自己,是真的起了杀心。

    只有如此,才能获得萧规的信任。

    为了拯救更多的人,哪怕要牺牲无辜之人,张小敬也会毫不犹豫地动手——李泌也是。

     他们曾经讨论过这个话题,一条渡船遭遇风暴,须杀一人祭河神以救百人,杀还是不杀?张小敬和李泌的答案完全一样:杀。

    可张小敬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,他说这是必然的选择,并不代表它是对的。

     张小敬身份与行事之间的种种矛盾之处,在这个答案之中,可以一窥渊薮。

    有时候张小敬比谁都单纯,李泌心想。

     抛开这些纷杂的念头,李泌紧皱着眉头,再一次审视这片狭窄的黑暗。

     外围都是龙武军,龙波能靠工匠身份混进来,但张小敬肯定不成。

    他应该有另外进来的途径——这水力宫,应该就隐藏着答案。

     等等,水力? 李泌把目光再度投向那六个巨轮。

    水推轮动,那么水从哪里来?他眼神一亮,扑通一下跳进水渠,逆着水势走到墙壁旁边,果然发现一个渠洞。

     这渠洞边缘很新,还细致地包了一圈砖,尺寸有一人大小,里面的水位几乎漫到洞顶。

    李泌相信,沿着这条渠道逆流而上,一定可以走到某一条外露的水渠。

    李泌不太会游泳,但他测量了一下,只要把鼻子挺出水面,勉强还有一丝空间可以呼吸。

     喜悦的心情在李泌心中绽放。

    只要能出去,他立刻就去通知龙武军包围灯楼,这样便可把蚍蜉一网打尽。

     他深吸一口气,刚刚猫下腰,正要钻进去,忽然听到一阵响动。

    李泌生怕敌人会注意到这里,循声追来,连忙停止了动作,就这么泡在水里。

     很快他先看到几把火炬,然后看到一支二三十人的队伍进入水力宫。

    他们全副武装,其中有几个人很眼熟,正是突袭靖安司那批人。

     他们进来以后,把火炬围成一圈,分散在各处,开始检查身上的装备。

    幸亏李泌把那个守卫的尸体扔到了维护工匠的尸体旁边。

    这些人略扫一眼,并未发现什么异状。

     李泌默默地矮下身子去,只留半个脑袋在水面。

    水车轮子的声音,可以帮他盖掉大部分噪声。

    从这个黑暗的位置,去看火炬光明之处,格外清楚。

     这些蚍蜉大概也是来这里避开爆炸的吧?不对……李泌突然意识到,这些人带的全是武器,一副要出击的派头,不像只是躲避爆炸那么简单。

    可如果他们想打仗,为何还要跑到水力宫里来呢?难道也要从水渠入口的通道离开? 这时李泌看到,其中一人掀开箱子,拿出一堆浅灰色的鲨鱼皮水靠,分给每一个人。

    这个举动,似乎佐证了他的猜想。

     李泌悄无声息地把身子潜得再深一点,朝着水渠入口的通道退去。

    他不能等了,必须立刻离开。

    不然一会儿这些人下水,他会被抓个正着。

     李泌小心地移动着身体,逆流而行,慢慢地深入水渠入口的通道。

    走到一半,他突然停下来,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一幅附近的长安城布局。

    李泌蓦然想到,萧规刚才让他站在灯屋上的诡异举动,一个可怕的猜想渐渐在他的脑海中成形。

     他站在漆黑的通道内,惊骇回望,心一下子比渠水还要冰凉。

     水力宫的水渠有入口,必然就有出口。

    入口在南方,那么出口就在北方。

     水力宫正上方是太上玄元灯楼,灯楼北方只有一个地方。

     兴庆宫苑。

     元载带着旅贲军士兵一路朝着兴庆宫疾行,沿路观灯人数众多,十分拥堵。

    他也不客气,叫着“靖安司办事”,喝令大棒和刀鞘开路。

    前头百姓没头没脑被狠抽一顿,他们趁机在斥骂风浪中豕突猛进,很快便赶到了兴庆宫前。

     一路上,带队的那个旅贲军伍长一直在询问,到底去哪里,去做什么。

    他是个标准的军人,对于含糊的命令有着天然的抵触。

    可惜元载自己也答不出来,被问急了就用官威强压下去。

 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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