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下亚宁的电话,我对着晨光愣了一会儿。
电话中我劝亚宁不要去,这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答案。
我不知道这是对还是不对。
这是多难的一个抉择,我说出口之后,又有点后悔。
有些话没有说完,除了我们都回避的话,还有一些话没说。
这有点遗憾,但没办法,我该去上班了。
在话语穿透海的一小时中,亚宁看着星星爬上天空,我看着太阳爬上来。
没胃口吃东西,我洗洗脸就出门,坐上了车才发现文件拿错了,想回去,却发现钥匙落在了家里。
坐在车上,我想着亚宁的话。
电话里的亚宁声音很轻,有让人揪心的坦率的犹豫。
我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什么。
其实我不怀疑那个男孩喜欢亚宁。
亚宁那么好看,安静,又重情义,毫无疑问最招人喜欢。
那个男孩听起来也还不错。
本科就在伯克利,现在和亚宁同一个班,比她能更早毕业。
应该是好学生,前途很好。
这听起来还不错,答应他也没什么不好。
只是有一点和上一次太像了:她需要跟着他走,而不是他为她留下来。
我脱口而出不同意,不想让她重蹈覆辙。
招人喜欢不一定能导致幸福,不是吗?
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。
也许这一次真的是幸福也说不定。
上班的时候我开着表格,望向窗外。
这是最后一周上班,没有太多正事。
自从递了辞呈,我就很难再集中精神。
四周没有什么人说话。
上午总是办公室最安静的时候。
百叶窗半开半闭,阳光笼罩的桌子和办公柜都显得有点漂浮。
从窗口看出去,正好看到楼下的天顶花园。
只有三两个人在长椅上坐着,棕榈叶子从大花盆里郁郁葱葱地伸展出来。
花园绿色变多了。
初夏总是最好的季节。
连十二楼的天空都有了大地的错觉。
以前这个季节我们总是坐在操场上,一坐就是几个小时。
操场的绿更假,是不会变的塑料草皮。
但我们还是喜欢。
黄昏的天慢慢变暗,塑胶地留着白天的余温。
像人的体温。
男生踢完球都倒在地上,歪在假草皮的柔软中,伸开两腿,双手撑在身后,争论刚才的比赛,吵,站起来打架扭成一团再累得一起躺下。
爆发出哄笑。
咕咚咕咚灌下大瓶冰镇饮料,头发湿成一捋一捋,脸上黑黑花花的一条一条。
我们坐着看他们。
灰白色的天空一点一点变成暗青色,边缘是黑色和金色,从浑浊变清澈,直到夜晚降临,人脸融进黑夜,变得透明。
这样的时候高三就少了。
中午吃饭的时候,我想问问阿蓉对这件事怎么看,她会怎么选。
但我没有机会开口。
阿蓉这天心情很差,吃饭的时候给大家讲她前一天晚上相亲的那个男人有多可笑。
她今天穿的比昨天还娇艳,不知道是想证明什么,还是缓解什么。
她的声音有些尖利,大概是被可笑男人的某一句轻蔑刺伤了。
她很不平,一直在理论。
我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以一个虚拟情境打断她现实情境的慨叹,于是什么都没问,低下头吃东西。
大家陪阿蓉一起议论愤慨,用各种亲身经历和道听途说丰富这原本已很丰富的话题。
阿蓉最近才加入相亲队伍,有几个姐姐已经相过好几年,以过来人的眼光劝她看淡一点。
大家开始说《非诚勿扰》,主管王姐对这个节目最热衷。
上周有一个男生不错,但他的心动女生到最后也没答应。
静静觉得那个女孩是想找感觉,但没心动,其他人都不同意,认为是男生挣得还不够多。
由此开始了争论,从是否心动开始跑题,从多少资产够花转移到什么样的资产保值。
利雅说她让老公每年给她买一套金首饰,作为硬通货。
谈话很热闹,但我忽然听不见周围的话了。
大一的夏夜,亚宁曾说过一次关于动心的话。
大学我们遇到的男生不少,也都有说得过去的好处,可是可以说每个人都让人有点动心,也可以说没有一个人能让人很动心。
亚宁那晚说,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去动心了,记忆中只有一次心里真的微微一动,就是那一次从楼上看大江的时候,动了那么一下。
在那之前,她知道年级里有这么个人,但没有注意过。
那次是一个下午课间,亚宁和绫子站在四楼的窗台,大江和一个伙伴从校外回来,还没到放学时间,校门不开,他们翻操场边的铁网进学校。
大江穿一件紧身白背心,很简单,但露出宽肩瘦腰和好看的肌肉,手臂和肩膀交接的线条柔和又感觉得到硬度,走路散漫,但攀上铁网的时候纵身一跃,协调而迅速,撑开的胸口一紧一松,人就蹬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