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能克服,也许可以用来作替代能源。
” 我听着祖母平和而欢愉的声音,忽然有一种奇怪的不真实的感觉。
仿佛眼前罩了一层雾,而那声音来自远方。
我低下头,小册子在手里摩挲。
我需要做一个决定。
祖母的话还在继续:“……你知道,我在地上铺了很多培养基,我打算继续改造材料,用房子培养细菌。
如果成功了,吃剩的甜粥什么的都可以有用了。
至于发电问题,还是你提醒了我。
细胞膜流动性很强,叶绿素反应中心生成的高能电子很难捕捉,不过,添加大量胆固醇小分子以后,膜就基本上可以固定了,理论上讲可以用微电极定位……” 祖母的话我并不真能听进去,只零星地抓到只言片语。
我的脑袋更乱了,只好讪讪地说:“您倒是把我做错的事又都提醒了一遍呀。
” 祖母摇摇头:“战战,我的话你还不明白吗?”她停下来,看着我的眼睛:“每个时刻都会发生无数偶然的事情,你能在任何一家餐馆吃饭,也可能上任何一辆公共汽车,看到任何一个广告。
所有的事件在发生时都没有对错之分。
它们产生价值的时刻是未来。
……” 祖母的声音听起来飘飘悠悠,我来不及反应。
偶然,时刻,事件的价值,未来,各种词汇在我脑袋里盘旋。
我想起博尔赫斯的《小径分岔的花园》。
我想余准的心情应该和我一样吧,一个决定在心里游移酝酿,而耳边传来缥缈的关于神秘的话语…… “……是什么在做选择?是延续性。
一个蛋白质如果能留下来,那么它就留下来了,它在历史中将会有一个位置……所以想让某一步正确,唯一的方法就是从这一步开始再踏一步……” 我想到我自己,想到邻居的胖子,想到妈妈和静静,想到我之前混乱的四年,想到我的忧郁与挣扎,想到专利局明亮的大厅。
我知道我需要一个机会。
“……所以,如果能利用上,那么奶酪、洒在地上的粥和折断的花就都不是坏事了。
” 于是我决定了。
七
在那个夏天之后,我到专利局实习。我在小册子上读到的。
在那里找正式工作不太容易,但他们总会找一些在校学生做些零碎工作——还好我没有毕业。
专利局的工作并不难,但每个方向的知识都要有一点——还好我在大学里漫无目的。
安安——我第一次来这里遇到的女孩——已经成了我的女朋友。
我们的爱情来自一同准备英语考试——还好我没考过四级。
安安说她对我的第一印象是礼貌而羞涩,感觉很好——我没告诉她那是因为做亏心事心理紧张。
一切都像魔力安排的,就连亏心事都帮了我的忙。
再进一步,我甚至可以说之前的心乱如麻都是好事——如果不是那样,我不会来到祖母家,而后面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。
现在看起来,过去的所有事都连成了串。
我知道这不是任何人在安排。
没有命运存在。
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。
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:我总以为我们能选择未来,然而不是,我们真正能选择的是过去。
是我的选择把几年前的某一顿午饭挑选出来,成为和其他一千顿午饭不一样的一顿饭,而同样也是我的选择决定了我的大学是错误还是正确。
也许,承认事实就叫做听从自我吧。
因为除了已经发生的所有事件的总和,还有什么是自我呢? 一年过去了,由于心情好,所有工作做得都很好。
现在专利局已经愿意接收我做正式员工,从秋天开始上班。
我喜欢这里。
我喜欢从四面八方了解零星的知识。
而且,我不善于制订长远计划,也不善于执行长远计划,而这里刚好是一个一个案例,不需要长远计划。
更何况,像爱因斯坦一样的工作,很酷。
经过一年的反复试验和观察,祖母的抗癌因子和光合墙壁都申请了专利。
已经有好几家大公司表示了兴趣。
祖母没有心情和他们谈判,我便充当了中间人。
幸亏我在专利局。
说到这里还忘了提,祖母隔壁的胖子根本没有偷走祖母的抗癌因子培养皿。
他自以为找到了恒温箱,却不知道那只是普通的壁橱,真正的恒温箱看上去是梳妆柜。
所以你永远不知道一样东西真正的用处是什么,祖母说。
原来她早就知道。
原来她一直什么都知道。
写于二〇〇六年九月三十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