烧透的纸钱。
她脑中想起纸钱的形象,突然觉得喘不过气,走到窗外,一股寒风从北而来,院中树叶在空中飞舞。
电话刺耳响了起来,手机里传来郭师母的哭声:“你爸不行了。
”
“妈,你说什么?”
“你爸摔了一跤,送到益杨医院,医生说不行了。
”
郭教授已是两次中风,再摔跤就不是好玩之事,郭兰说话已经带着哭腔,道:“妈,你别吓我。
”
“快回来,晚了来不及。
”
郭兰叫上汽车,直奔益杨县。
成沙路建成以后,从成津到沙州就成了通途,郭兰平时不坐快车,此时犹嫌车慢,当驾驶员开到了一百二十码,她仍然嫌慢,最后,驾驶员将车速提到了一百五十码。
从沙州上了高速路,小车一路飞奔,二十来分钟就到了益杨县。
驾驶员陪着郭兰一路奔上益杨医院四楼,刚找到病房,在门口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。
郭兰慢慢走进病房,跪在地上,拉开盖在父亲脸上的白床单。
郭教授静静地躺在床上,表情没有一丝痛苦,右手还拿着一本书,握得很紧。
眼泪顺着郭兰脸颊慢慢地滑落,滴在衣服上,很快就将衣襟打湿。
司机看到此景,来到屋外,给县委常委谷云峰打电话。
谷云峰接到电话,先给曾昭强报告,又给侯卫东打了电话,这才开始做其他的安排。
接到谷云峰电话时,侯卫东正在与蒋希东谈话,他马上结束谈话,道:“蒋厂长,今天先谈到这里,你安心回去工作,生产搞上去了,销售渠道畅通,绢纺厂才能恢复活力,社会才能稳定。
在春节期间,稳定是重中之重,至于到北京上访的五人,要通过厂里做好安抚工作。
”
蒋希东有一肚子计划,如今最担心的是在计划还没有来得及实施时,突然被解除了职务。
那一天易中岭又是拉拢又是威胁,给他留下了深深的阴影。
此时,面对分管副市长,蒋希东比平时更加小心翼翼,黑脸上挤出了几丝笑容,道:“侯市长你放心,我回去就做工作,让家里人通知上访的人尽快回来,决不给市里增添麻烦。
”
侯卫东为了稳住绢纺厂,以便实施计划,同样是和蔼可亲,将蒋希东送到了门口,道:“东南亚金融风波基本过去,这对绢纺厂是好事,你们要多研究市场,发挥厂里的设备优势和人才优势,我相信绢纺厂能重振雄风。
”
蒋希东为了让侯卫东安心,透露点口风,道:“侯市长放心,我们已经联系了一些老朋友,开了春,产品的销路应该能打开。
”
侯卫东用力地握了握蒋希东的手,道:“市政府是相信绢纺厂班子的,我希望尽快听到你们的好消息。
”
蒋希东道:“请黄市长、侯市长放心,有你们的支持,绢纺厂一定会走出困境。
”
是否与易中岭合作,一直在蒋希东脑海中沉浮。
合作有合作的风险,但是发笔小财是没有问题的;不合作,最大的危险是忽然被摘掉官帽,如果这样,几年来的准备就化成了泡影。
从侯卫东办公室出来,坐在小车上,蒋希东心灵深处激烈交战着。
来到绢纺厂大门,听到了轰隆隆的机器声,他下定了决心:“富贵险中求,我不能让易中岭插手绢纺厂的事情,多年准备,凭什么让他来插一腿?”
侯卫东接到了谷云峰电话以后,心情沉重起来,他将工作抛在了一边,抽了一支烟。
“郭兰啊郭兰,怎么会遇到这事!”他在心里感叹了一声。
侯卫东给小佳打了电话,道:“我刚才接到了成津县委办公室主任谷云峰的电话,成津组织部长郭兰的父亲去世了,我晚上要去看一看。
”
小佳惊道:“郭教授过世了,怎么如此突然?”
“他已经中风两次了,听说这次是在图书馆看书时,突然摔倒。
郭兰和我是两度同事,以前又是邻居,我得去送个花圈,表达个心意。
”
“我刚刚接到方红线电话,她约我吃饭,晚上和蒙宁一起打牌。
”
“你们三人怎么打牌?”
“你还真是傻老公,到了岭西,难道还找不到角儿,我不去给郭教授送行,你不会怪我吧?”
侯卫东暗中松了一口气,道:“没有关系,由我代表就行了,高速路开车慢点,在一百码左右就行了。
”
等到了下午下班时间,侯卫东叫来晏春平,道:“沙州学院郭教授过世了,我要去送花圈,晚上到益杨,不一定回来。
”
来到益杨县医院,得知郭教授遗体已经由医院搬至了学院,灵堂设在学院小礼堂。
学院里有人专门帮着写挽联,一边写挽联,一边帮着记账,侯卫东先给了一千元钱,落名时,道:“侯卫东敬挽。
”
写挽联之人抬起头,道:“你是侯市长?”
侯卫东道:“我是沙州学院毕业生侯卫东。
”
这时郭师母被人扶着走过来,她见到侯卫东,未语先哭。
侯卫东连忙安慰道:“郭师母,节哀顺变。
”
“老郭上午还好好的,他要到图书馆去,我也没有在意,谁知他从图书馆出来时,摔了一跤,都是我的责任,如果我陪着去就没有事了。
”郭师母把这事说了好几遍,说一遍抹一次眼泪。
侯卫东握着郭师母的手,听着郭师母哭述。
段校长过来送花圈,郭师母又握着段校长的手哭泣。
侯卫东来到了教授灵堂前,灵堂正中挂着郭教授的遗像,是五十岁评职称时的相片,神采奕奕,温文尔雅。
上了香,又鞠躬。
郭兰手里拿着青纱,眼含着泪水,道:“谢谢你。
”低着头把青纱别在了侯卫东的肩膀上。
“什么时候的大夜?”
“后天。
”
“节哀顺变,这两天事情多,你一个人顶着也不是办法,要找时间休息。
”
“从老家陆续要来不少亲戚,他们到时会帮忙,部里的同志也都过来了。
”
侯卫东低声交代道:“等会儿我把钥匙给你,想休息就到我的房间,后天才坐大夜,别太累了。
”
“谢谢你。
”郭兰说了句谢谢,眼泪哗地又涌了出来,道,“我爸手里一直握着书,他一辈子都这么爱书,我再也见不到我爸爸了。
”
正欲取下钥匙,成津县委曾昭强书记和几位领导同志也赶到现场,他们与郭兰打了招呼,又过来跟侯卫东握手,然后再去上香。
在岭西本来就有红白喜事一说,喜事和丧事往往是社交场所,到晚上,主人家还会发动大家打麻将和扑克。
曾昭强当年挤走侯卫东费了很多脑筋,此时见面不免尴尬,可是事已至此,他就表现得比平时还要热情。
侯卫东初任副市长,还真拿一位县委书记没有太多办法,既然没有办法,他也就表现得很热情。
两人坐在一起,亲切地交谈着,周围是一圈成津县的县级领导。
侯卫东陪着曾昭强闲聊了一阵,成津县干部越来越多,后来市委组织部也来了一些人,益杨县委组织部闻讯送来了花圈,侯卫东找了个借口,准备离开。
郭兰一身黑衣,手臂上戴着青纱,腰带上象征性地拴一根草绳,这用简化程序代替传统的披麻戴孝。
听说侯卫东要走,送到灵堂外面。
见到郭兰如此模样,侯卫东鼻子禁不住发酸,他递了一把钥匙到郭兰手上,低声道:“这是我的钥匙,你抽时间到我房间休息一会儿。
后天坐大夜的时候,我再过来。
”
郭兰接过钥匙,哽咽着道:“子欲养而亲不在,这是人生大悲,你要多回家陪陪父母,免得后悔。
”
侯卫东宽慰了一句,道:“郭教授一辈子喜欢读书,走时手里也拿着书,应该没有遗憾。
”
郭兰眼泪又涌了出来,道:“我爸其实内心不希望我从政,他更想我在大学教书育人,我想实现他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