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失魂引 第五章 恩情难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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万里路,年轻人出去走走也好,可是&lsquo亲在不远游&rsquo,你难道都忘了吗?&rdquo 管宁垂首答应着,将自己所见所闻,选择了一些欢悦的事说了出来,他当然不会说起四明山庄中的事,更不会说起自己已涉入武林恩怨。

     拜见过双亲,安排好白袍书生的养伤之处,又将凌影带到后园中一栋精致的房里,让她洗一洗多日的风尘劳顿。

     然后他回到书房,找了个懂事丫环,叫她把杜姑娘找来。

     他不安地在房中踱着步子,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说出囊儿的凶讯,又想起囊儿临死之际还没有说完的话,不禁暗自寻思:&ldquo他还有什么要我做呢?不论是什么事,我纵然赴汤蹈火,也得替他做好&hellip&hellip&rdquo 唤人的丫环回来,却没有带回杜姑娘,皱着眉说道:&ldquo她不知是怎么回事,一个人关起房门在房里,我说公子叫她,她也不理。

    &rdquo 言下对这位杜姑娘大有责备之意,恨不得公子立刻叫管事的去痛骂她一顿才对心思。

     管宁心中却为之一凛,考虑一会,毅然道:&ldquo带我到她房里去。

    &rdquo 公子要亲自到丫环的房间,在这豪富世家之中确是闻所未闻,就是管宁自己,走到她门口的时候,脚步也不禁为之踌躇起来,但心念一转,又不禁长叹一声,忖道:&ldquo管宁呀管宁,你在囊儿临死的时候,曾经答应过他什么话。

    他为你丧失了性命,你却连这些许嫌疑都要避讳&hellip&hellip&rdquo 一念至此,他挥手喝退了跟在身旁的丫头,大步走到门口,伸手轻轻敲了敲门,庄容站在门外,沉声说道:&ldquo杜姑娘,是我来了。

    &rdquo 夕阳将落,斜晖将对面屋宇的阴影,沉重地投到这间房门上来。

     门内一个娇柔的声音,低沉着说道:&ldquo进来!&rdquo 管宁又踌躇半晌,终于推开了房门,艰难地抬起脚步,走了进去,若不是他生具至性,对&ldquo义&rdquo之一字远比&ldquo礼&rdquo字看得重些,他便再也没有勇气跨入这间房门一步。

     巨大的阴影,随才推开的房门,沉重地压入这间房中来。

     房子里的光,是暗暗的,管宁目光一转,只见这杜姑娘正自当门而立,云鬓松乱,星目之中,隐含泪光,身上竟穿的是一身黑缎劲装,满面凄惋悲愤之色,一言不发地望着自己。

     他不禁为之一愣,哪知道杜姑娘突地冷冷一笑,缓缓道:&ldquo公子光临,有何吩咐?还请公子快些说出来,否则&hellip&hellip婢子也不敢屈留公子大驾!&rdquo 语声虽然娇柔,却是冰冷的,管宁无可奈何地苦笑一下,沉声道:&ldquo在下此来,确是有些事要告诉姑娘&hellip&hellip&rdquo 他语声微顿,却见她仍然动也不动地站在门口,完全没有让自己进去的意思,便只得长叹一声,硬着头皮,将自己如何上了四明山,如何遇着那等奇诡之事,以及囊儿如何死的,一字一字地说了出来,说到后来,他已是满身大汗,自觉自己平生说话,从未有过比此刻更费力的。

     这杜姑娘却仍然呆立着,一双明眸,失神地望着门外,就像是一尊石像似的,面上木然没有任何表情,心里却不知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 管宁不禁从心底升出一阵寒意。

    这少女听了自己的话,原该失声痛哭的,此刻为何大反常态? 他心中怔忡不已,哪知这少女竟突地惨呼一声,转身扑到床边的一个小几前面,口中不断地低声自语:&ldquo爹爹,不孝的宇儿,对不住你老人家&hellip&hellip对不住你老人家&hellip&hellip&rdquo 声音凄惨悲愤,有如九冬猿啼。

     管宁呆呆地愣了一会,两颗泪珠忍不住夺眶而出,道:&ldquo姑娘&hellip&hellip姑娘&hellip&hellip&rdquo 可是下面的话,他却不知该说什么。

     缓步走了两步,他目光一转,心中突又一怔,那床边的小几上,竟放着一个尺许长的白木灵位,灵位上面,赫然写着&ldquo金丸铁剑杜守仓总镖头之灵&rdquo!而灵位前面,却放着一盘金光闪烁的弹丸,和一柄寒气森森的长剑。

     暗淡的微光,照着这灵位、这金丸、这铁剑,也照着这悲凄号哭的少女不住起伏的肩膀,使得这充满哀痛之意的房间,更平添了几许凄凉、森冷之气。

    管宁只觉自己心胸之中,沉重得几乎透不过气,伸手一抹泪痕,沉声低语道:&ldquo姑娘,囊儿虽死&hellip&hellip唉,姑娘令尊的深仇,小可虽然不才,却&hellip&hellip&rdquo 他期艾着,心中思潮如涌,竟不能将心中的话说出来,但他此刻已经知道,这姐弟两人的身上必定隐藏着一段血海深仇,而他也下了决心,要替他们让这段深仇得报。

     哪知这少女哭声突地一顿,霍然站起身来,拿起几上的长剑,笔直地送到管宁面前。

    管宁失神地望着剑尖在自己面前颤动,也感觉到面前的森森剑气,但却丝毫没有移动一下,因为这少女此刻纵然要将他一剑杀死,他也不会闪避的。

     暗影之中,只见这少女轩眉似剑,瞪目如铃,目光中满是悲愤怨毒之色,管宁不禁长叹一声,缓缓地道:&ldquo令弟虽非在下所杀,但却实因在下而死,杜姑娘若要为令弟复仇,唉&mdash&mdash就请将在下一剑杀却,在下亦是死而无怨。

    &rdquo 他自忖这少女悲愤之中,此举必是已将囊儿惨死的责任怪到自己身上,哪知他语声方了,眼前剑光突地一敛,这少女手腕一抖,长剑凌空一转,打了个圈子,突然伸出拇、食两指,电也似的捏住剑尖,这长剑竟变成剑柄在前,剑尖在后。

    管宁怔了一怔,只见这少女冷哼一声,却将剑柄塞在自己手里,一面冷笑着道:&ldquo我姐弟生来苦命,幸蒙公子收留,才算有了托身之处,囊儿惨死,这只怪我不能维护弱弟,又怎能怪得了公子?&rdquo 她语句虽然说得极为凄婉,但语声却是冰冷生硬的,语气中亦满含愤意,管宁不禁又为之一呆,他从未听过有人竟会用这样的语声、语气,说出这样的话来。

     只听她语声微顿,竟又冷笑一声,道:&ldquo只是杜宇却要斗胆请问公子一句,我那苦命的弟弟是怎样死的?若是公子不愿回答,只管将杜宇也一并杀死好了,犯不着&hellip&hellip犯不着&hellip&hellip&rdquo说到此处,她竟又忍不住微微啜泣起来,下面的话,竟不能再说下去。

     管宁不禁大奇,不知道她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,沉吟半晌,沉声道:&ldquo令弟死因,方才在下已告知姑娘,此事在下已是负疚多多,对姑娘所说,怎会有半字虚言?姑娘若是&hellip&hellip&rdquo 他话犹未了,这少女杜宇却竟又冷笑接口道:&ldquo公子是聪明人,可是却未免将别人都看得太笨了,公子既然想帮着她将我们杜家的人都斩草除根,那么&hellip&hellip那么又何必留下我一个苦命的女子,我&hellip&hellip我是心甘情愿地死在公子手上&hellip&hellip&rdquo 手腕一送,管宁连退两步,让开她笔直送到自己手上的剑柄,呆呆地望着她,只见她面上泪痕未干,啜泣未止,但却又强自将这分悲哀,隐藏在冷笑中,她为什么会有这种神态呢?管宁只觉自己心中思潮纠结,百思不得解,不禁暗问自己:&ldquo&lsquo她&rsquo是谁?为什么要将杜家的人斩草除根?&rdquo 抬目望去,杜宇也正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,她一双秋波中,竟像是缠结着不知几许难以分化的情感,不禁长叹一声,沉声说道:&ldquo姑娘所说的话,在下一句也听不懂,只是在下却知道这其中必定有一段隐情,姑娘也必定有一些误会,姑娘若信得过在下,不妨说出来,只要在下有能尽力之处,唉&mdash&mdash刚才在下已说过,便是赴汤蹈火,亦是在所不辞的。

    &rdquo 杜宇星眸微闪,却仍直视在管宁面上,像是要看透他的心似的。

     良久良久&mdash&mdash她方自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:&ldquo囊儿是不是被那和你一齐回来的女子杀死的?&rdquo 语声之缓慢沉重,生像是她说出的每一字,都花了她许多气力。

     管宁心中却不禁为之一震,脱口道:&ldquo姑娘,你说的是什么?&rdquo 杜宇目光一转,又复充满怨毒之色,冷哼一声,沉声说道:&ldquo她叫凌影&mdash&mdash&rdquo 语声一顿,瞪目又道:&ldquo是不是?&rdquo &ldquo凌影&rdquo这名字出自杜宇之口,听入管宁之耳,管宁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,只觉杜宇在说这名字的时候,语气中之怨毒之意,沉重浓厚,难以描述,心中大惊忖道:&ldquo她怎的知道她的名字?&rdquo 这第一个&ldquo她&rdquo指的是杜宇,第二个&ldquo她&rdquo字,指的自然是那已和他互生情愫的凌影了。

     心念一转,又忖道:&ldquo难道她与她之间,竟有着什么仇恨不成?&rdquo 目光抬处,只见杜宇冷冷地望着自己一字一字地接着又自说道:&ldquo你知不知道她是谁?&rdquo 管宁茫然地摇了摇头,杜宇冷冷又道:&ldquo她就是杀死我爹爹的仇人&mdash&mdash也就是杀死囊儿的人&mdash&mdash是不是?&rdquo 这三句话的语气越发沉重缓慢,管宁听来,只觉话中句句字字都有如千斤铁锤一般击在自己心上,只听她冷冷再说了一遍&hellip&hellip &ldquo令弟确非她所杀&hellip&hellip令弟怎会是她所杀&hellip&hellip她怎么杀死囊儿&hellip&hellip&rdquo此刻他心中紊乱如麻,竟将一句意义相同的话,翻来覆去地说了三次。

     杜宇突地凄然一笑,无限凄婉地说道:&ldquo你又何必再为她隐瞒?我亲眼见她杀死了爹爹,虽非亲眼见她杀死囊儿,但&mdash&mdash&rdquo 管宁定了定神,知道自己若再如此,此事误会更深,干咳一声,截断了杜宇的话,一挺胸膛,朗声说道:&ldquo管宁幼读圣贤之书,平生自问,从未说过一句欺人之话,姑娘若信得过管宁,便请相信令弟确非她所杀死&mdash&mdash&rdquo 杜宇微微一愣,只觉面前这少年语气之中,正气凛然,教人无从不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,目光一垂,低声道:&ldquo真的?&rdquo 管宁坚定地点了点头,又自接道:&ldquo至于令尊之死&mdash&mdash唉,她年纪尚轻,出道江湖也没有多久,只怕姑娘误认也未可知。

    &rdquo 他一叹之后,说话的语气,便没有先前的坚定,只因他根本不知其中的真情,说话便也不能确定。

     杜宇双目一抬,目光连连闪动,泪光又复莹然,猛听&ldquo锵锒&rdquo一声,她手中的长剑已落到地上。

     暮色已重,房中也就更为阴暗,她呆呆地伫立半晌,忽地连退数步,扑地坐到床侧,凝目门外沉重的阴影,凄然一叹,缓缓说:&ldquo七年前一个夏天的晚上,爹爹、囊儿和我,一齐坐在紫藤花的花架下面,月亮的光,将紫藤花架的影子,长长地映在我和爹爹身上,妈妈端了盘新开的西瓜,放在紫藤花的架子上,晚风里也就有了混合着花香瓜香的气味。

    &rdquo 管宁出神地听着,虽然不知道这少女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番话来,但却只觉她话中充满幸福柔情、天伦的乐趣,他虽然生长在豪富之家,父母又对他极为钟爱,但却从未享受过这种温暖幸福的天伦之乐,一时之间,不觉听得呆了。

     只见杜宇仍自呆呆地望在门外,她似乎也回到七年前那充满柔情幸福的境界中去了,而将自己此刻的悲惨之事暂时忘去。

     一阵暮风,自门外吹来,带入了更沉重的暮色。

    管宁目望处,却已看不清杜宇的面目,只见她斜斜倚在床沿的身躯,像是一只柔驯的猫一样,心中不禁一动,立刻泛起了另一间少女那娇纵天真的样子,却听杜宇已接着说道:&ldquo我们就慢慢地吃着瓜,静听着爹爹为我们讲一些他老人家当年纵横江湖的故事,妈妈靠在爹爹身上,囊儿靠在妈妈身上,大大的眼睛闭了起来,像是睡着了,爹爹就说,大家都去睡吧,哪知道&hellip&hellip哪知道&hellip&hellip唉&mdash&mdash&rdquo 她一声长叹,结束了自己尚未说的话。

    管宁只觉心头一颤,恨不得立刻夺门而出,不要再听她下面的话。

    因为他知道她下面要说的话,必定是一个悲惨的故事,而生具至情至性的他,却是从来不愿听到世上悲惨的事的。

     但是他的脚步却没有移动,而杜宇一声长叹之后,便立刻接着说道:&ldquo哪知爹爹方自站起身来,院子外面突然传来冰冰冷冷的一声冷笑,一个女人的声音缓缓道,&lsquo杜&hellip&hellip&rsquo&rdquo 她没有将她爹爹的名讳说出来,轻轻咬了咬嘴唇,才接着说道:&ldquo那个女人说要爹爹快些&hellip&hellip快些去死。

    我心里一惊,扑到爹爹身上,爹爹站在那里动都没有动,只轻轻摸了摸我的头,叫我不要害怕,但是我却已感觉到爹爹双手已有些颤抖了。

    &rdquo 她眼睑一合,想是在追溯着当时的情况,又像是要忍着目中又将流下的泪珠,管宁也不禁将心中将要透出的一口气,强自忍住,像是生怕打乱她思潮,又像是不敢在这沉重的气氛中,再加上一分沉重的意味似的。

     杜宇又自接道:&ldquo这声音一停,许久许久都没有再说话,爹爹一面摸我的头,一面低声叫妈妈快将我和囊儿带走,但是妈妈不肯,反而站在爹爹身旁,大声叫院子外面的人快些露面&mdash&mdash你知不知道,妈妈的武功很好&mdash&mdash&rdquo 她语声一顿,凄然一笑,像是在笑自己为什么说出这种无用的话来。

     但是她这一笑之中,却又包含着多少悲愤哩。

     只听她沉重地喘息几声,又道:&ldquo哪知妈妈的话还没有说完,院子外面突地吹进一阵风,院子里就多了两条人影,那天晚上,月光很亮,月光之下,只见这两人都是女的,一个年纪大些,一个却只有我一样的年纪,两人都穿着一身绿色的衣裳,我一眼望着墙外,可是却也没有看清她们两个人是怎么进来的。

    &rdquo 管宁心中一寒:&ldquo绿色衣裳!&rdquo 只听杜宇一口气接道:&ldquo爹爹一见了这两人,摸在我头上的手抖得像是更厉害了,但仍然厉声道,&lsquo翠袖夫人,来此何干?&rsquo那年纪很小的女子冷冷一笑,从怀里拿了个黑黑的铁弹出来,砰地抛在地上,一面冷冷地说道,&lsquo我叫凌影!&rsquo爹爹见了铁弹,听了这名字,突然一言不发将我举了起来,往外面一抛,我又惊又怕,大叫了起来,身不自主地被爹爹抛到墙外。

    &rdquo 管宁忍不住惊呀一声,杜宇又道:&ldquo爹爹这一抛之力,拿捏得极有分寸,再加上我也练过些武功,是以这一跤跌得根本不重,我立刻爬了起来,哪知道又是咚的一声,囊儿也被抛了出来,被抛在地上,那时他年纪极小,只学了些基本的功夫,这一跤却跌得不轻,马上就放声大哭起来,而院子里却已响起爹爹妈妈的叱呵声和那女子的冷笑声。

    我想跳进墙去,但囊儿怕得很厉害,我那时心里乱得不知怎么才好,想了想,就先扶起囊儿叫他不要哭,然后就拉着他一齐跳进院子里。

    &rdquo 此刻她说话的语声仍极缓慢,但却没有停顿,一口气说到这里,管宁只道她还要接着说下去,哪知她一顿,隔了许久,却又失声哭了起来。

     然而,她纵然不说,管宁却已知道她还没有说完的故事。

     一时之间,他木然而立,只觉自己全身都已麻木,再也动弹不得,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。

     夜色已临&mdash&mdash这豪富之家的四周,都亮起了灯火,只有这个角落,却仍然是阴暗,而那白杨木制的灵牌,在这阴暗的光线中,却更为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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