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不值。
”她好像觉得很不满意的样子,“我只不过赢了韦好客的一条腿而已。
”
对别人来说,一条已经被砍断的腿确实可以说是一文不值。
可是对那个断腿的人来说呢?
“我一直认为韦好客是个聪明人,想不到他远比我想象中愚蠢得多。
”风眼的辞色依旧很冷漠,“他不该跟你赌的。
”
“可是这一次他本来以为自己有稳赢不输的把握。
”因梦说,“他从未想到丁宁能活着离开法场。
”
“你呢?”
因梦笑了笑:“你一向很了解我,如果我没有十分胜算,怎么会跟他打这个赌?”
“莫非你早已知道丁宁能脱走?”
“四天之前,就已经有人把丁宁这次脱逃的计划泄露给我了。
”因梦说。
“是谁泄露给你的?”
“是牧羊儿。
”
“他怎么会知道姜断弦的秘密?”
“因为他本来就是姜断弦安排好的一着棋,连煤场的管事老詹都是姜断弦安排的。
”因梦说,“丁宁的身子被挑起时,恰巧越过烟囱,它的力量、方向和角度,姜断弦当然也早已计算过。
”
风眼冷冷地说:“想不到姜断弦也是个心机如此深沉的人。
”
“只可惜他还是没想到牧羊儿会把这个秘密出卖给我。
”
“也许他早已想到了。
”风眼的声音更冷淡,“牧羊儿的尸体已经被人像野狗般丢在乱坟堆里。
”
“你呢?”因梦问风眼,“我不信你没有发现烧窑里有人。
”
“我也不信。
”
“那么你为什么不揭穿?”
“因为我一直认为窑里的人是你。
”风眼说,“直等我接到你要人转交给我,约我在此相见的那张纸条,我才知道你当时不在法场。
”
“你是不是觉得很意外?”
“是的。
”
风眼说:“只不过我相信如果你不在法场,就一定有很好的理由。
”他说,“你果然有。
”
因梦又笑了。
“你果然很了解我,还是像以前一样了解我,”她说,“可是现在我却有一点不了解你了。
”
“哦?”
“我实在想不到你会让姜断弦走。
”
风眼转过头,遥眺远方的黑暗,过了很久之后才说:“姜断弦如果要走,世上有谁能阻留?”
这个问题的答案是绝对可以肯定的。
“没有。
”
宫灯已经熄了,是被因梦吹熄的,夜色青寒如水,人静如夜。
静默良久,因梦才悠悠地说:“我们已经有很多年不见了,当初我离开你的时候,虽然是情非得已,你一定还是会很生气的。
”她的声音温柔如水,“可是现在已经事隔多年,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原谅我。
”
风眼的脸色看来也好像是水一样,冷如水。
水的特性,就是有多重的面貌,多重的变化,就好像一个多变的女人一样,就好像花景因梦一样。
“如果你能够原谅我,我也不求别的。
”因梦说,“我只求你替我去做一件事。
”
“只要你有一点可能追查出丁宁的藏身处,姜断弦就一定会留在那里保护丁宁。
”
“我也相信他一定会这样做。
”因梦说,“他总认为我有点怕他,总认为只要有他在那里,我就不敢出手了。
”
“其实呢?”
因梦又嫣然一笑:“其实情况好像也是这样子的,我好像实在有点怕他。
”
风眼冷冷地说:“我也明白这一点,所以你才会来找我。
”
“我承认。
”
“你是不是要我去对付姜断弦,好让你去把丁宁劫走?”风眼说。
“是的。
”
因梦凝视着风眼。
“你为我做的事已经太多了,我只求你再为我做一件事,我保证这是最后的一次。
”她的眼中充满柔情,“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拒绝的。
”
天色更暗。
风眼石像般静坐不动,谁也看不出他脸上是什么表情。
他的确从未拒绝过因梦的要求。
风眼冷冷地看着她,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纹,却又笑得那么阴寒尖冷,仿佛刀锋。
“其实你根本就不用说的,你约我来,我就知道你是要我去替你做一件事。
”他说,“现在我甚至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事。
”
因梦好像觉得非常惊讶:“你真的知道?”
“现在丁宁的功力还没有恢复,姜断弦救人救到底,一定会替他找一个很隐秘的静养处。
”风眼说,“可是现在你一定已经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了。
”
“这个地方既然如此隐秘,我怎么会知道?”花景因梦故意问。
“牧羊儿既然已将这个秘密泄露给你,当然也会把他带着丁宁从法场逃窜的秘道出口告诉你。
”风眼说,“你既然知道出口处,当然就有法子追踪丁宁。
”
因梦嫣然。
“你真的太高估我了。
”她说,“可是我也不能不承认,事情确实就是这样子的。
”
“我能想到这一点,姜断弦也可能同样会想到。
”风眼说,“在他与丁宁决战之前,他绝不容任何人伤及丁宁毫发。
”
因梦叹了口气:“想不到你非但了解我,还能够这么样了解姜断弦。
”
——这是不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同样的人?
这一次呢?
“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,你还是个小女孩,我从未想到过你会对我有什么目的。
”风眼说,“我只不过尽我所能来帮助你。
”
他的声音仿佛来自黑暗的远方。
“直到你不告而别的那一天,我都没有怀疑过你,可是,以后……”
因梦打断了他的话。
“我也知道以后你一定听到过很多有关我的事,可是你一直都没有找我报复,”她的声音更温柔,“可见你并没有恨我。
”
“我为什么要恨你?”风眼说,“我所做的事,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。
”
“这一次呢?”
“这一次就不同了,”风眼说,“此时已非彼时,往事都已过去,是非恩怨俱忘。
”
他的声音更遥远,他的人已往远方的黑暗走过去。
因梦急着问:“这一次已经是最后的一次,你难道要拒绝我?”
“是的,”风眼淡淡地说,“对我来说,一生中被人利用一次已足够。
”
09
伴伴捧着个很大的托盘走进来,托盘上只有一锅清粥、几样小菜,没有酒。
姜断弦无饭不酒,丁宁现在却不能喝,这是她为丁宁准备的,她根本忘了姜断弦。
除了丁宁外,她心里根本没有别人。
可是丁宁看她那种眼色,却好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。
伴伴咬住嘴唇,垂下头,只觉得嘴里咸咸的,就好像是眼泪的味道。
——为什么眼泪的味道有时竟然会像鲜血一样?
“这位姑娘,你的嘴上是不是在流血?”她仿佛听见丁宁在问,却又不知道是不是他在问。
她只知道等她清醒的时候,她已经躺在她自己小屋里的床上,眼泪已经打湿了她的枕头。
这时候姜断弦正在问自己:“多情总是使人愁,无情的人呢?无情的人心里是不是永远都没有忧愁痛苦?无情的人是不是活得比较快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