卢小云又低下头,不说话了。
华华凤眼珠子又转了转,道:“顾道人当真就是龙抬头老大,现在就一定不会回家的。
”
卢九道:“为什么?”
华华凤道:“因为他既然已知道我们将花夜来看成唯一的线索,以他的为人,一定会赶在前面,先去杀了花夜来灭口。
”
卢小云脸色更苍白,连嘴唇都已在发抖。
华华凤故意不看他,道:“所以我们现在就应该去找顾道人,看他是不是在家。
”
段玉忽然又笑了笑,道:“他不在。
”
华华凤道:“你怎么知道他不在?”
段玉淡淡地答道:“卢九爷是在后面跟着我们来的,可是在卢九爷后面,却还有一个人跟着来了。
”
华华凤悚然道:“顾道人?”
段玉转过头,往里面那间小屋的窗户看了一眼,微笑道:“阁下既然已来了,为什么不进来喝杯酒,也好驱驱寒气。
”
窗外烟波飘渺,仿佛寂无人声,可是段玉的话刚说完,窗下就传来了一阵大笑。
“好小子,果然有两手,看来我倒真的一直低估了你。
”
这是顾道人的笑声。
他的笑声听来总有点说不出的奇怪。
05
顾道人的确来了。
他虽然在笑,脸色却也是苍白的,眼睛里带着种残酷而悲惨的讥嘲之意,就像是一只明知自己落入了猎人陷阱的狼。
段玉看着他,忽然叹了口气,道:“你并没有低估我,却低估了你自己。
”
顾道人道:“哦!”
段玉道:“你本不该到这里来的。
”
顾道人道:“为什么?”
段玉道:“现在你若是回了家,若已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,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能证明你就是暗算卢公子的人。
”
顾道人道:“我自己也知道,可是我却非来不可。
”
段玉也忍不住问:“为什么?”
顾道人道:“因为卢小云没有死,而你也没有死。
”
段玉道:“我们不死,你就要死。
”
顾道人嘴角已露出极凄凉的笑意,道:“你自己也说过,替青龙会做事的人,不成功,就得死,纵然只不过出了一点差错,也得死。
”
这些话的确是段玉自己说过的,就在铁水的灵堂中说的。
顾道人居然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华华凤抢着道:“你难道已承认你就是这里的龙抬头老大?”
顾道人道:“事已至此,我又何必再否认。
”
段玉凝视着他,道:“你难道本就是来求死的么?”
顾道人黯然道:“死在你们手里,总比死在青龙会的刑堂里痛快些。
”
华华凤道:“花夜来呢?”
顾道人道:“你为什么不想想,她既然是你们唯一的线索,我怎么会让她还活着?”
卢小云突然跳起来嘶声道:“你……你已杀了她灭口?”
顾道人冷冷道:“你想替她报仇?”
卢小云扑过去,又停下。
顾道人手里忽然有刀光一闪,一柄尖刀,已刺入他自己的心口。
他还没有倒下去,还在冷冷地看着卢小云,深深道:“我杀了她,你本该感激我的,我……”
他已没有再说下去,鲜血已从他眼耳口鼻中同时涌出。
天已快亮了。
东方露出第一道曙光,正斜斜地从窗外照进来,照在他脸上。
他终于倒下。
这变化实在太突然。
他的死也实在太突然。
这件复杂离奇而神秘的事,居然就这么样突然结束。
段玉看着他的尸身,眼睛里仿佛又忽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,喃喃地道:“你本不该死的,又何必死!”
华华凤忍不住道:“他不该死,难道是你该死?”
段玉居然叹了口气,居然承认:“我的确是该死。
”
他忽又转过头,看着卢小云,却说了句非常奇怪的话:“你最后看见花夜来的时候,她是不是正在钓鱼?”
卢小云点点头。
他又觉得很惊讶,因为他想不出段玉是怎么会知道的。
06
红日已高升,今天显然是好天气。
顾道人的酒馆,大门已开了一半,那个古怪的小癞痢,正在门口扫地。
大酒缸和小板凳,本就是终夜摆在外面的,段玉、卢九、卢小云、华华凤,围着个酒缸坐了下来。
小癞痢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,嘴里喃喃地嘟嚷着,道:“就算真的是酒鬼,也没有这么早就来喝酒的。
”
段玉忽然问:“你们的老板娘呢?”
小癞痢道:“还在睡觉。
”
段玉又问了句奇怪的话:“老板呢?”
小癞痢道:“也在睡觉。
”
段玉叹了口气,什么话都不再说了。
四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,等着,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等什么?
他们的脸色都很沉重,要将一个人的死讯来告诉他的妻子,本就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。
日色又升高了些。
华华凤好像又有点沉不住气了,好像正想开口说什么。
她想说的话并没有说出口,因为她忽然发觉有个人正在看着他们。
无论谁看到这个人,都忍不住会多看几眼的。
这个人当然是个女人,是个很灵活的女人,不但美,而且风姿绰约,很会打扮。
她穿得很考究,一件紧身的墨绿衫子,配着条曳地的百褶长裙。
雪白的裙子,不但质料高贵,手工精致,颜色也配得很好。
这里的老板娘终于出现了。
她的装束打扮,就跟段玉第一次看见她时,完全一模一样。
可是她的神情却已不同了。
她的脸上,已没有那种动人的微笑。
她看着他们,慢慢地走过来。
段玉和卢九都已站起,迟疑着,仿佛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对她说。
她却又用不着他们说,忽然笑了笑,笑得很凄凉:“你们是不是来告诉我,我已是个寡妇了?”
段玉点点头。
卢九却忍不住问:“你怎么知道?”
女道士凄然笑道:“我看得出。
”
卢九道:“看得出我们的表情?”
女道士悲声道:“我也早已看出,他……他最近神情总有点恍惚,好像已知道自己要有大祸临头。
”
她的神情虽很镇静,可是眼睛里已有泪流下,忽然转过头:“你们只要告诉我,到哪里去收他的尸,别的话都不必再说。
”
段玉却偏偏是有话要说:“我第一次看见你,你也是忽然就出现的,就像今天一样。
”
女道士没有回头,冷冷道:“你难道要我出来的时候,先敲锣告诉你?”
段玉道:“你并不是出来,而是回来。
”
他看看她雪白的裙子,慢慢接着道:“无论谁从这里面出来,都不会这么干净。
”
女道士霍然回过头,瞪着他:“你究竟想说什么?”
段玉叹了口气,道:“我只不过想告诉你,你的丈夫本不该死的!”
女道士冷冷道:“该死的难道是你?”
“我的确该死,”段玉居然又承认了,“因为我本该早已看出你是谁的。
”
“我是谁?”
“花夜来。
”段玉一字字道,“你就是花夜来,也就是这里的龙抬头老大。
”
女道士瞪着他,忽然笑了,笑容又变得像以前一样美丽动人。
卢小云的全身却已突然僵硬。
段玉道:“我第一次看见你,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,总觉得以前好像见过你。
”
女道士在听着,仿佛正在倾听着别人说一个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