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在皮鼓上微扣,那种机簧一般刺人鼓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:“聂隐娘。
十年了,你还是没有变。
”
聂隐娘一震:“你见过我?”
霍小玉淡淡一笑,扣击道:“应该说,我见过你们。
”
聂隐娘讶然,喃喃道:“不可能的,按照传奇的规矩,两位传奇本不应该相见。
”
霍小玉道:“有规矩就有例外,我和你们,本不是一类的传奇。
”
聂隐娘一怔:“一类的传奇?难道传奇之中,还有类别的不同?”
霍小玉默然了片刻,才用手指在皮鼓上扣击道:“当然有,但不是类别的不同,而是贵贱的不同。
我是他的第一位传奇,是他的属下,弟子,也是……”他犹豫了片刻,才敲击出两个字:“朋友……”
“而你们,只是工具。
”他放在皮鼓上的手指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,机簧发出一声不和谐的长响,仿佛是一声重重的叹息:“如果没有你们,我依旧会是他的传奇,唯一的传奇。
”
聂隐娘沉吟了片刻,似乎想从他的话语中找出某些线索:“这么说,你和主人单独相处过一段时间?”
霍小玉苍白的嘴角牵出一缕涩然的笑意:“是的,十年前,就在这座大殿中。
他和我一起,一个个接见被选拔出来的传奇。
当然也包括你。
”
生涩的声音划破月色,仿佛一下子将聂隐娘尘封的记忆打开了。
她当然记得,这片透着阴冷潮湿之气的月色,就是她传奇生涯的真正开始。
十年来,她都曾经想忘记这一幕,但还是不能。
如今,霍小玉一句漫不经心的提醒,就将她瞬时抛回了那个梦魇。
那年,她才十三岁。
圆月高悬在碧蓝的天幕上,红得宛如滴血。
她提着一把已砍出道道缺口的柴刀,站在黝黑的密林中。
身边,是尸体,四分五裂,血肉淋漓的尸体。
她站在血泊中,大口喘息着。
尸体上布满狰狞的刀痕,有她造成的,也有别人造成的,脚下有她最亲密的伙伴,也有不共戴天的仇敌。
但现在,他们都成了一堆残缺的尸体,唯有遍身浴血的她,还活着,活到了最后一刻。
那一瞬间,她没有胜利的喜悦,只用尽全身力气尖叫了一声,就深深跪了下去,在血泊中疯狂呕吐,她眼泪狂涌,握着柴刀的手不住乱颤,甚至恨不得将它刺入自己的心脏。
这时,一个黑衣少年出现在她面前,他微笑着对她说,“恭喜你,你过关了。
”她正要起身,那人却重重一掌,击在她胸前。
她连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,就已应声倒下。
在最后的一丝知觉中,她以为自己死了。
那一刻,她对‘杀死’自己的这个黑衣少年,没有仇恨,而只有感谢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她又醒了过来。
在一座青色的石室中,她又见到了那个黑衣少年,但他的身边,还有一个羽衣人。
那人穿着洁白的鹤羽大氅,带着长长的面纱,看不清面目,只觉得他的举动飘逸无比,似极了画中的神仙。
黑衣少年对那羽衣人非常恭敬,小心侍奉在他周围,向他询问着什么。
那人没有说话,只是给她治好了伤,并传给她血影针。
后来她才知道,这个羽衣人,就是传奇的主人。
从此,她就成为了江湖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刺客之一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