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你极力掩饰伤势也没有用,我非常清楚你们现在的状况——我不用遁甲之术都能杀你们,和杀死两条落水狗没有什么两样。
”她说着,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,这一笑竟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,似乎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。
聂隐娘心中一沉。
任氏没有说谎,她和柳毅的伤势都极为沉重,如今的他们,已经完全没有了反抗的力量。
任碧奴笑够了,才扶着庙门站了起来,她挥手拂了拂面前的蛛网,仿佛从空中摘去了一朵无形的花,盈盈举步,向两人走来:
“传奇中没有懦夫,你们何不勇敢一点,像樊将军一样,交出无能的生命,给真正的勇士得到一个面见秦王的机会?”
她每逼近一步,聂隐娘的心都下沉一分,但她的目光却更加沉静,道:“荆柯一个人,也未必能杀得了秦王。
”
任碧奴轻轻抚摸着漆黑的鞭身,一如在抚摸着情人的肌肤,轻声道:“或许你说得对,但我只信我自己。
从十三岁到现在,我已经杀了七十三个人,其中有十个人,都能十招之内轻易取我性命。
但他们最后都死了,而我一共只伤了三次。
这不过因为,我信我自己。
一切天时地利,都只有在我的掌握下,才能变成有利的条件。
否则,只是妨碍,永远不可能帮我。
”她妩媚如花的脸上也闪过一丝冷光,但瞬间又已如春水般化开:“现在,我需要你们帮我。
”
“——像死人那样帮我。
”
柳毅和聂隐娘对视一眼,道:“我知道如何才能见到主人,你想不想听?”
主人神出鬼没,能见到主人,这对于任碧奴而言,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,而只要她动心,聂隐娘和柳毅就还有机会。
任碧奴却淡淡道:“不用费劲了,等我集齐了十一枚刺青,主人必定会出来见我。
”她纤长的五指微微变化,五色老狐又癫狂般的绕着三人,在庙中奔跑起来,凄厉的狐鸣在夜晚听来宛如鬼哭。
任碧奴露出得意的笑容,她微微侧首,皎洁的月光照在脸上,她的神情婉媚中竟也有些肃然:“我不会欺骗你们交出性命,请放心,到那时候,要么我,要么主人,都会为你们报仇的!”
唰的一声轻响,漆黑的鞭影破空而出!
这一次,取向的正是两人的咽喉。
而此刻,聂隐娘手中已经没有了银针,柳毅也已没有了珊瑚枝。
他们现在唯一能作的,就是在满天鞭影中束手待毙!
《任氏》选译
长安有一人,名叫郑六,一日骑驴过升平北门,遇到三位女子,其中有一位穿白衣的容色极为秀丽。
郑六不禁心向往之,与白衣女子搭讪,那女子也不拒绝。
郑六跟她一起到了她住处,只见房屋修正,甚是华贵。
女子置酒招待郑六,并留郑六歇宿。
女子自称为任氏,美艳丰丽,歌笑具绝。
郑六不觉被其迷惑。
任氏称郑六不便久留,天还未亮,就送他离开。
郑六见时候还太早,就坐在一家饼铺里休息,顺便跟主人闲谈着,问方才任氏所居之处是谁家的宅子。
饼铺主人却说那宅子早就荒废多年了。
郑六大骇,不肯相信。
主人这才想起那宅子中住着一位狐仙,常诱惑男子同寝。
郑六心下惊异,不敢多说什么。
但他对任氏的美艳却无法相忘,过了十余日,偶然在西市衣服铺里见到任氏,郑六连声招呼,任氏却以扇遮面,不肯回答。
郑六再见佳人,心中大喜,立誓赌咒,并不因她是狐妖而嫌弃,任氏这才与他相见,欢会如初。
郑六另外买了座宅子,与任氏同住,视之如妻室。
后来郑六因官赴任,想带着任氏一起去,任氏却无论如何不肯同行。
坚持询问,任氏皱眉说有个巫师说今年她西行不利。
郑六大笑,觉得这都是迷信妄言,强着任氏同行。
当他们走到马嵬时,正碰上一群猎户。
一只苍犬自草丛中突然窜出,任氏大惊,衣冠委地,化成狐狸狂奔,苍犬狂叫着在后面追赶,郑六悔恨交加,策马在后面追赶,却只见到了任氏的尸体。
非烟案:任氏当是《聊斋》中狐仙的原型,无论婴宁还是青凤,都能看出任氏的影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