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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3 最是仓皇辞庙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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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。

    据万老爷子说,这西南角原来在祖宗家旧制就是个刑杀之地,老漕帮中有人犯了严重的规矩,不得不以家法处置之时,便常在此地执行。

     可万得福没想到,就在他双目所及之处的墙上竟然凿穿了一个约莫有黄豆大小的孔洞。

    奇的是,这孔洞是新凿的,洞口尚有石粉残余,随着一脉水流沿墙向下滴淌。

    此外,孔洞也不是横平通直凿出,而是有一稍稍向右上方倾斜的角度。

    万得福自然凑上脸去,贴墙细窥—端端严严看见小爷万熙坐在平时万老爷子教训家人的那张椅子上,俊秀的脸上不时闪烁着不知是烛苗还是灯焰的晕黄光影。

    只他脸色倒十分凝重,笑声显然来自另外一人。

    只这孔洞不会转弯,是以看不出是什么人来。

    倒是那人笑过之后,又说了话:“连我也想不到这孩子年方十七,却有如此胆力、气魄。

    来!瞻儿,你就把你最拿手的那段儿《火烧战船》给小熙叔叔唱上几句。

    ” 立时,平空爆出了一声吼—是另一个罡气淋漓、嘹亮浑厚的嗓子—叫了个板,果然唱起《赤壁鏖兵》里黄盖放火的一节。

    这戏当年袁世海和裘盛戎合作过一盘录音—由袁饰曹操,拿手唱段自然是《横槊赋诗》的片段;而裘氏工铜锤花脸,别开“文净”一路生面,唱工细腻温厚,带有浓重的鼻腔,俗人常以“伤风花脸”称谑之。

    但是在《赤壁鏖兵》里,曹操是当然主角,所以在设计这第二净角搭配时佐之以斯文见长的裘氏,双方各自的特色便相得益彰,不致冲撞。

    可是此际隔壁屋里扯开嗓子唱《火烧战船》这个段子的人用的却非裘派唱腔,而是声震屋瓦的袁氏唱腔,黄钟大吕,响遏行云,竟有直追金少山的气势— “大丈夫能把乾坤变—/东风出送第一船/大江待我添炽炭/赤壁待我染醉颜/万里长流当匹练/信手舒卷履平川/东风起/烧战船/应笑我白发苍苍着先鞭/烈火更助英雄胆/管叫它八十三万灰飞烟灭火逐天/收拾起风雷供—调—遣—” 这人才唱罢,先前那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,道:“熙爷!这,可不只是唱唱而已哦!小犬若是生在三国时代,非但黄盖的头阵要叫他给抢下了,就连那火烧连营七百里怕也没有陆逊的事了呢!” 万熙微微一抿嘴,勉强赔个苦笑,道:“达公自是一世英雄,诚所谓‘虎父无犬子’,令郎日后的成就想来也非同小可才是。

    ” “熙爷您过奖过奖了!倒是熙爷如今继承大统,领有数万之众,局面才非同小可了呢!”那人说着,又打了几声哈哈,接着道,“所以呢,我还是先前那几句老话,前人早有明训:‘青叶红花白莲藕/鼎立江湖不分家’。

    当年贵庵清和敝洪英,再加上直鲁豫北五省里的白莲教,倘若能众志成城,不分彼此,早就一统天下了。

    舍下先祖献出‘海底’,想要广结江湖豪杰,为的也是成就一番震古烁今、惊天动地的大事业。

    要是老前辈们通情识理,也不至于在日后生出那么些不必要的误会—这些,唉!万老爷子在时我不知说过多少遍,信也不知写过几十百封,可他老人家偏不肯听。

    眼前熙爷就要当家,何不将小老儿的话往怀里放一放,三思三思—” 底下的话,那人说得窸窸窣窣,万得福没能听得真切—可此际也无须听得如何真切了—他已经十拿九稳知道对方正是早年哥老会的世袭领袖洪达展,字翼开,他的父亲早年在杭州盖电厂发迹。

    抗战军兴,洪达展以油电业富贾出身,输巨资、筹粮饷,很替时任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的“老头子”卖过几分力气。

    旋于抗战末季跃身从政,以发展实业、振兴商务为号召,尤其在处理外债上表现得可以称得上是长袖善舞,极尽借东挪西、朝三暮四的能事。

    此人生平最得意的却是他自创一格的“蛇草行书”,甚至以之而名家,政坛商场上捧场争购者所在多有。

    只万老爷子始终不以此人为正派。

    且早有谍报指出:当年以棉籽油代桐油,借桐油还援款的一桩公案正是此人出的主意。

    不料万老爷子尸骨未寒,这人却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—听光景,还把他自己的儿子也带来了。

    万得福心下一凛,连忙轻声搓洗了一回,蹑脚爬出“水龙槽”,拾起条凳上的衣裤和那双棉鞋穿上,再踅回墙边听下去。

    此刻却是万熙在那里说话了: “……再说呢!老爷子猝尔仙逝,这祖宗家门里里外外还有千头万绪容待料理。

    而两帮合作是桩大事,不开大香堂问过各旗舵长老的意思不能定夺。

    算来也是明年开春以后的事了。

    达公的好意万熙当然要感激领受,只不过此时要我一定给个口诺,是不是也操之过急了呢?毕竟我还得先把老爷子的后事给办了。

    ” “我‘操之过急’也是怕万老爷子的身后大事有个什么不体面的三长两短呢!”洪达展说着,忽然换了个温而柔之的声调,道,“瞻儿!你把你听见的原原本本跟小熙叔叔说一遍。

    ” 这叫做“瞻儿”的蓦地清了清嗓子,赫然如同他唱花脸的声势一般,也是个黄钟大吕、正宫亢调:“我从前学校里的同学今早给我摇了个电话,说报上说万砚方那老家伙挂了—” “混蛋!你这是怎么说话?一点分寸礼数都不懂。

    ”洪达展似乎是轻声拍了他儿子一巴掌,或者一脑袋。

     捱揍的少年声音更响亮了:“你不是叫我原原本本说一遍的么?我这不是原原本本说一遍的么?你他妈怎么打人呢?” 洪达展又斥了两句,倒是万熙在一旁拦阻了,道:“不打紧,子瞻世兄就照实说罢。

    ” “我同学说万砚方那老家伙挂了,他帮里的大哥说这是个大好的机会—” “慢着慢着!你同学又是从哪里冒出一个帮来?又是从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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