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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4 送行之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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抖络便甩了个遍地埃尘。

    路当央的二人却文风不动,穿黑绸长衫的随即哑着嗓子道:“如今是什么朝代?什么岁月了?青天白日、朗朗乾坤,哪里由得你们这些无聊棍痞当街设法悬禁,定人罪罚生死?浑蛋之极!”言罢袍袖一挥,来了个走石飞沙,将那几十名水手犹似驱扫落叶似的全卷到街边店家檐下去了。

     “不知北京飘花门无影掌孙少华师父到了杭州,真是得罪!”这话弥天盖地,恍如自云端传来。

    发话的人站在高银巷、惠民街口的一处角楼之上,白衫飘然,正是项迪豪。

    说时人影哗的一声有如鹞鹰探兔、凤鸟攫珠一般飞身下楼。

    两足才一点地便踩成个金鸡步,顺势一拱手,说他是行礼问候也可、说他是开门讨招也无不可。

     这孙少华也不失礼,欠身拱了拱手,袍角翻飞,竟又掀动无数的沙石。

     站在孙少华身旁的那个小个子这时也欠身揖手,摆了个一模一样的架式,随即一抬头,旁观众人这才看清楚:此人身量之所以矮小一些,乃是因为他不过是个年方十三四岁的少年。

    这少年虽然不够高大,可是一张紫红面皮衬得眉宇轩昂、丰颊隆准,加之目光如炬,气度恢弘,俨然已相当成熟,见识过不少大场面、大阵仗的架式。

    此刻孙少华反倒收了身段,微微一笑,道:“久闻德胜坝为杭州湖墅一带五坝过塘行中翘楚。

    这翘楚之中又以项二房家下精锐号称‘江浪巨子’。

    不料今日一见,不过是帮青皮痞棍,竟尔拦路作虎,欺压外乡过客。

    诚可哀可叹之至!”说到这儿,回手牵起那少年的手,道,孝胥,咱们不与这帮人一般见识,走!”一面说着,人已好比冰上推臼似的滑出两丈开外。

     可项迪豪岂甘就此罢休?当即再使了个“落地金钱”的身法—把身一缩,右脚踞地、左脚伸出,将身躯来个大车转,而伸出那脚便就地抡圈。

    左脚圈罢、改圈右脚,如此两脚轮转不休,也狂扫起一片沙尘石砾。

    未晓究竟的,只道项迪豪串演起舞台上的摔打龙套,哪里知道他这“落地金钱”还分上中下三路—上路如捶炮、直攻人下阴,中路如枪矢、贯穿人膝盖,至于这下路尤其厉害,又称“丧门帚”,专扫人小腿胫骨。

    清末水师提督李准手下的武术教头康昆—外号人称“飞腿康半天”的便是—正缘于与另一水师提督李世贵辖下莫家拳名师莫林争胜,结果一招落败。

    那亏就吃在莫林使了莫家拳中这一手“落地金钱”,登时折断两条胫骨。

    项二房祖上与莫林有通家之好,武林史称:项、莫莫争先/莫、项向(即项字同音)无前/人言项、莫双联手/天下无敌水无边”。

    是以项氏亦深通莫家拳的精髓,号曰“南腿双秀”。

    项迪豪这“落地金钱”扫出,直取孙少华下盘,是个有死无生的杀招。

     避身一旁巷弄之中的万砚方睹此,不觉大惊失色,暗想:这项二房也是江湖旺族,誉满江南,怎地如此不分青红皂白,便对外来的路客下了这样重的杀招?却是他身边的万得福自忖道:京中来的这同乡孙某人款款从容、落落大方,言谈举止并无失当,怎么能眼看他被这浮浪人欺压?正待飞身上前、出手抵拒,忽见那项迪豪就地翻了几个昂天背地滚,缩身如一乌龟,打起转来。

     原来孙少华那厢手脚全无动静,只朝项迪豪吹了一口气,便令他登时翻了个四仰八叉,却不得不因应着自己先前用势之力,团团急转,陷地足有三分深浅。

     “孙少华、孙孝胥父子偶过此地,不意见识了杭湖绝技‘转龟奇功’,果然大开眼界!幸甚幸甚、告辞告辞。

    ”说着,这孙氏父子二人一扭身,朝江干一带奔驰而去,转瞬间没了影子。

     这一场热闹究竟惹动牵连出多少恩仇?此际无人能够预知详述。

    倒是万砚方、万得福主仆二人不由得目瞪口呆、意乱神驰。

    所幸眼前大祸已弭,断箭之耻也不消记在他们的账上。

    于是潜行匿迹,寻路找着竹斋街商会会馆下榻。

    是夜万砚方自然心事重重,其中最不称意的便是:身旁这少年怎地有如此惊人的一副身手? 其实对于万得福而言,这半日的奔波闻见,可惊可愕者亦不在少。

    在船舷上打落项迪豪羽箭的那一出手,他自己所知者不比万砚方多。

    原来师父临行所授的无名身法,他自己并不熟悉,是以南来路上日夜思服、辗转反侧,只求不要生疏放失乃至错讹荒废。

    岂料这么用心揣摩记忆,却对身法的熟练、贯通有着莫大的帮助。

    临阵情急之下,不假思索,形随意至,反而是一派上乘武术家的架式、气象。

    武林中人称这种境界为“出神”。

    不论南拳北腿、内力外力,是何家数门派,皆知:要“打得出神”非有一二十年熬炼修为不可。

    只这万得福心思精纯、用志不纷,也仅能在万千手眼身法步的搬演操弄之中不期而然地使出一招一式、令之出神而已。

     是夜过半,已当丑末寅初时分,这万砚方与万得福各自不能成眠,索性起身。

    万得福栖寄一楼耳房,出户即是一方天井,便趁着斜月微星,觅着个稍微宽敞的所在,将师父送行时所授的那身法着意演来。

    可是演过一遍又一遍,居然没有一遍能像昼间那样“打得出神”。

    他自己心下焦躁烦闷自不待言,即使是二楼上房门外长廊上的万砚方也看得一头雾水。

    及至微曦初展,万得福已经浑身湿透,只觉胸脊之间乍暖还寒,原来是汗水里渗着露水,水火不济,炎凉相生,不觉打了个冷战。

    谁知经这冷战一带,人却猛可觉得轻了一阵,又腾浮而上,把那一招使了出来。

    这一使出不得了,便如同蹿跃出手、打落飞箭的那一刹那之间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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